羊桶壶是一种十分普通的茶壶,其造型极为简单,在三十年前的丁蜀镇,老茶客们十有八九用这种茶壶喝茶。
在街上经常可以看到老人们提着这种茶壶行走,可以说是陶都特有的风景。
究其原因,我想一是它的容量比较适中,充满一壶,可倒满中等茶杯三到四碗,既可一人独用,三两好友共印亦不必经常加水,而且它可做,普通艺人也能做,所有各种层次的茶客都有机会得到一把。
但是在今天的陶都,已很少见有人用这种茶壶了,洋桶壶被冷落了,但在我的心中却一直留着它的形象。
这把洋桶壶(见封面)是祖父裴石民亲手所制。
他生前几乎天天用他泡茶。
祖父一生做过无数茶壶,但极少保留,这一把却是他最钟爱的,与他朝夕相处,须臾不离。
我不知道这把茶壶是什么时候制作的,但从我记事起直至祖父去世,这把茶壶就没有离开过祖父的身边。
祖父为什么会对这把壶如此钟爱呢?我见过不少羊桶壶,但可以毫不溢美地说,在同样类型的茶壶中,我没有见到过比它更端庄、严谨和秀美的,没有见到过比它色泽更深沉纯紫的,没有见到过比它线条更流畅和富有韵律的,它的壶身是如此的沉稳挺拔,靠近壶盖处的一圈线条显得自然醇厚,由它开始壶体用弧形面慢慢收缩而在口部又形成一圈线条,与牛鼻形的镂空的盖子以及盖子边上的一圈线条上下呼应而浑然一体,再看盖子,开着两个牛鼻子的盖的上部圆弧曲面徐缓而柔和,提板的板座直挺,上端恰当好处地各切去两个角从而使这个小小的长方形变成了七面体,由于这把壶是以圆形为基本造型的,这两个小小的七面体增加了整体结构的变化,丰富了视觉美感。
这把壶达到了艺术性与实用性的完美结合,它给人以沉稳淳厚的感觉,显示出一线不苟、严谨和谐的风格。
它造型简单但不单调,用料极为讲究,泥色纯正,光洁无比,人见人爱,充分显示出作者深厚的艺术功力。
同时这把壶又对它的主人如此的忠诚,从而问世就始终不渝地为主人服务,天天工作,从不懈怠,它是作者艺术情怀和修养的物化,是作者紫砂制作功力的见证,又是作者长期生活的朋友,难怪主人要如此地钟爱它。
三十年前,在蜀山北厂老家一间小小的房子被一隔两半,外面是堂屋,里面是卧室。
堂屋的正中放着一张长台,长台前是一张八仙座,桌子两边各自放一张靠背椅,祖父坐的位置居东,祖母座西,所有这把壶常常放在桌子的东侧,祖父身后的长台上放有一个茶盘,里面有各色茶杯。
祖父好喝好茶,他的茶叶只买一个浙江姓蒋的山农的,山农个子高高,古铜色的脸庞,脑后还披着长发。
他每年春天步行数十里给祖父送来茶叶,没有一次不成交的,还要在我家住一晚再回家,据说祖父去世后的第二年他还送来一次,祖母给了他回去的路费他黯然离去,以后再也没有来。
祖父买下茶叶后还要在锅里烘锫,然后放进饼干筒里储藏,整整喝一年。
祖父、母每天清晨五点起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泡茶,不一会儿,就有人敲门了,第一个到的准是施福生师傅,他们要用这把羊桶壶喝茶边喝边聊直至上班,喝茶时,祖父的双手不停地抚摸着壶身。
星期天来家喝茶的人更多了,常来除施福生师傅外,有王寅春,吴新元,谈尧坤、吴纯耿、范振跟、吴听熬等,徐祖纯先生从无锡回来也是家中的常客,所以这把羊桶壶也是家中的常客,所有这把羊桶壶也是他们友情见证,是他们谈笑风生的默默的听客。
大约在一九六七年,祖父有一次不小心将壶盖掉在地上摔破了,他心疼不已,立即量了一下尺寸,几天后一个新的壶盖就配上了,风格色泽做工与原盖是如此的统一,盖上后分毫不差。
我如果不说,没有人能看出这盖是后配的。
祖父晚年因中风右手行动不便,为了安全起见,他找到了另一把容量与此壶相仿的双圈壶用以泡茶,而把这把羊桶壶收了起来,再也没有用过它,祖父与它的感情有此可见一斑。
岁月流逝,斗转星移,祖父去世已有26周年了,蜀山的老屋也早已拆除。
但人去物在,这把羊桶壶被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这是凝聚着一个紫砂艺术家智慧和精湛技术的结晶,是留给他所热爱的世界和后人的一件不同寻常的纪念品。
 文章出处:江苏陶艺通讯文章作者:裴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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